翁麗淑
你能想像「惡人」這樣的罪行在午間新聞會被怎樣報導呢?「有如禽獸一般的嫌犯,先是尾隨被害人,當被害人遭前一輛車主趕下車時,嫌犯不但沒有伸出援手,還將其勒斃並推下山崖。被警方追緝時,還綁架了另一位女性網友逃亡,甚至意圖以同樣手法勒死女性網友,所幸警方及時趕到才救了女子一命。」你能感覺到午間新聞裡的惡魔,和電影中的惡人有什麼分別嗎?
寂寞有兩種,一種是深深渴望能遇見某個人,期盼能緊緊相擁。另一種是假裝自己很幸福,反過來鄙視跟自己一樣寂寞的人,用嘲笑傷人的言語、輕蔑的眼神和粗暴的手段攻擊另一個寂寞的人,好像這樣自己就能跟寂寞劃清界線…片中,第二種寂寞人佳乃傷害了第一種寂寞人祐一,然後祐一再反撲殺了佳乃,而其中讓佳乃陷入關鍵悲劇處境的其實是第二種寂寞人增尾。如果不是增尾羞辱佳乃並將她棄置在暗夜荒郊的山崖上,佳乃不會惱羞成怒並將怒氣轉發在原要幫助她的祐一身上,而導致祐一情緒失控殺了佳乃。
其實,都是寂寞的人。於是當祐一與光代相遇而展開有如苦命鴛鴦的亡命天崖之旅,我感覺到編劇的企圖,
祐一和光代無疑是全片最被歌頌最幸福的一對戀人,他們享受了海岸黃昏的美景、燈塔的照耀、天寒地凍裡的緊緊相依。如果「惡人」指的是祐一,「惡人」怎能得到幸福?如果你沒有這樣的疑問,反而對增尾感到憤怒,對祐一充滿同情,我相信導演成功地說了他想說的話—看見有故事的惡人,遠比午間新聞中的惡魔,更讓我們看見人性,
光輝美好充滿力量或卑微醜陋一厥不振,都是我們無法轉台應該正視的人性。
「你有珍惜的人嗎?那種只要看著她幸福,自己也就跟著幸福的人。」被害者佳乃的父親緩緩地說出這句話,畫面襯著祐一和光代、祐一的外公和外婆、佳乃的父母親..…有珍惜的人,於是我們患得患失、忽悲忽喜….這樣的心情豈是那些不怕失去隨意踐踏情感的人所能體會。於是,父親原本高舉著扳手想直接殺了那個將自己的女兒棄置在暗夜荒郊的富家小開,但他看到男子眼神裡空洞的恐懼,他放下板手,說:「你就這樣過一輩子吧!」彷彿天啓,他在深深的悲傷裡看到比悲傷更可悲的下場,就是繼續過著沒有任何可以珍惜,沒有可以為誰計較的人生。對應著可憐的空洞,畫面中為心愛的人逃離警局長途跋涉的女子、心繫所愛卻明知未來絕望的悲傷惡人、為孫子牽掛的阿嬤、想為女兒討回公道的父親…都成了珍貴美好的靈魂。
法律的制裁往往無法懲罰到真正令我們憤怒的惡者,像電影中詐騙老人販賣中藥的醫師、任意輕蔑嘲笑他人的小開….也像我們睜眼可見的,那些毀田拆屋讓人家破人亡的政客、那些毀約背信貪婪汙穢的資本家….而在法律之外,那些在愛恨歡喜悲傷憤怒狂亂裡翻攪的平凡你我,就像片終閃耀在光代和祐一眼裡的那片光芒,如果能找到愛,找到自己願意緊緊珍惜守護的人,惡,會從中得到救贖。